记得上中学时,我写过一篇作文,描写晨雾中在环城河畔读书的情形。开头的一句话是“黎明,像婀娜的少女,轻轻地、轻轻地走来。”作文被老师在全班朗诵,这句话成了全班皆知的名言。9月上旬的一天晚上,我乘54次列车进京,黎明时分梦醒,观察车窗外面移动的世界,再现少时曾见到的少女婀娜步轻的一幕。
此时,夜幕刚刚拉开,东方甫现鱼肚白。后挪的树木、电线杆依稀可见;挂在电线杆上的灯,发着暗黄的光,证明自己的存在。秋日大地,像睡眼惺忪的少女,扯下她含情脉脉的面纱,如梦似幻,呈现出朦胧迷漫之美。随着列车行进,微白色的第二层薄幕拉开,她的美丽的面庞也渐渐清晰。她长发披肩,步履蹒跚地走向梳妆台,旋即打扮一新。只见她明眸皓齿,容光焕发,在众目暌睽之下,面额挂上一抹羞涩的红晕。随着曦光微现,其面容更加清秀迷人,更加丰满红润,“施粉则太白,施朱则太赤”:弯弯小河,是其眉目;茂密树林,是其秀发;桃红李白,是其成熟。“美目盼兮,巧笑倩兮”,流波四射,是其精神;天高云淡,是其气象;丰稔蕴涵,是其生机。我简直不敢相信,在这个混沌世界里,她是如此美丽、纯洁、落落大方,和生机万象,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尤物。
东方飘过几片云朵,遮住了几道微露的晨曦光芒,朝霞就像摇摆的关东醉汉飘逸洒脱。金秋的田野,绿黄交错,斑驳淋漓。块块玉米,一片葱茏,长叶虽绿,大棒上的红缨已干。畦畦大豆结荚,绿角摇曳,叶黄变枯。成片的高粱,如同五尺男儿,红着脸儿,在风中点头,像有成就的中年人自鸣得意。大片棉田,绽开白棉朵朵,点缀得如同玉树琼花。夹在中间的红薯地与瓜田,茎蔓绵延,给大地覆盖上绿被。河堤上的杨柳尚不知秋意,依旧烟波十里,给田野镶上绿边。一声长笛,火车爬上高坡。瞭望原野,绿黄相间,深浅搭配,活像一幅多彩多姿的风景画。果树枝头点点的黄梨,灯笼似的红枣,成串的紫葡萄等,竞领风骚,把秋天装扮得如此丰富,如此烂漫多姿,描绘出大千世界各色人士的灿烂人生。
你瞧,你瞧,那里才叫美呢!旁边一位老年乘客指给我。原来,列车过了一道河,就钻进烟气中,出现雾锁烟漫的奇观。雾在玉米梢上,飞絮蒙蒙,遥看如雪幔浮动,近看似纱薄却无。雾在大树冠下,一团团一缕缕翻滚浮挪,把那些树干遮挡得踪迹全无,那些大小不等的树冠,成了轻纱浮裹的岛群。尚在沉睡的村落,只露房顶树冠,成了神仙居住的虚无缥缈的楼阁。几条乡间小道,在不远的地方消失,几条小河,如蛇行草丛,或明或灭,时隐时现。由此我醒悟,世事无常态,明灭、曲直都在变化中,而且瞬息万变。我们千万不要认为曲和暗仅仅是丑,曲折、明暗俱是一种美丽,曲和暗只是一种朦胧的美。社会是展示人生的舞台,人就是舞台上的演员。明也好暗也罢,曲也好直也罢,都不可错过表现自身美丽的机会。
快到终点站北京了,列车员来收牌还票。我在恋恋不舍离开窗口时,萌生了把田野的好镜头拍下来的想法。我取出相机,对准窗外,相机荧屏立即出现风景画面。明亮的小溪,如盖的树冠,多彩的垄亩,奔驰的拖拉机等,逐个出现在镜头中。行人穿行于田间,小鸟飞行于树顶,加上迷雾变幻,画面美丽莫测,变化无穷。由于列车疾驰,好的镜头组合稍纵即逝,我错失好多好镜头。不怪客观,都怪自己关键时刻犹豫。我也后悔自己的大意,如见到破旧的厂房,杂乱的工地,便认为无景可取,悄然收机。谁知车行至通州一家工厂时,在贴着厂房的几棵大树上,爬满了葫芦秧,树枝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,成了葫芦树,煞是好看。等我急忙对镜时,列车疾驰而过,错失葫芦树照的美丽捕捉,让我惋惜好几天。其实,这辈子失去的美丽,又何止是几幅风景照!
评论